四龍島 第二輯 食花之龍
－青花園２－
前來迎接進入青龍市街的飛與白龍之人，是個白鬍子老人。
白龍一看到是他，立刻走上前去相當客氣的拱手為禮。
不只是滿頭白髮，連下巴留著的長鬍子也都花白了。給人的感覺像是仙風道骨，但眼神給人的感覺又像是一個人很好的好爺爺。
他身邊有三個人隨侍在側，而他先將那三人遣走，向前報出自己是青龍的釀酒組織的長老，名為文海。
「這次，承蒙白龍了遂我等的心願遠從白龍市街前來，真是不勝感激．．．」邊說著寒喧用的客套話邊帶他們前往道路的邊邊正等著他們搭乘的人力車。
「因到高樓街尚有一段不短的路程，來，請上車！」那是張掛著以上等的綾錦織帳的人力車。
這不是很醒目嗎？飛不自覺的皺起眉。而似乎看穿飛的想法的文海，咳了一聲，解釋道。
「再怎麼說，還是不能讓“龍”來坐破破爛爛的車，請放心，連高樓街那也沒什麼人會亂來的。」感覺上好像是在對自己的孫子說話似的文海的口氣，飛不禁苦笑以對。
雖說是同一個組織，但是騙了老蕭而前來的人跟現在的人比起來，不管是氣氛還是態度都不相同。
「那麼，那位是？」文海向飛投了個問句過去。
雖然是在柔聲的問自己的名字，在身邊的白龍卻立刻搭腔了。
「他是在我府裡擔任執事的見習者，我帶他過來見識見識。就算多增加一個人，我想青龍的酒也不至於會乾涸。」邊說邊側目瞄了飛一眼。
確實是。在華艷的高樓街的夜遊，還帶了個保鑣之類的人在身邊那是相當無趣且煞風景的。飛邊對他給予自己執事見習者的身份感到感激邊借了從心中浮現的人的名字。
「在下名為萬里．．．」
若是他也在這個場合裡，一向是處變不驚的白龍府裡的執事管家，他也一定會是面無表情的，頂多只是動動臉頰而已吧？
八成白龍想的也是同樣的事吧？
「希望你不要出岔子哪，萬里！」邊悶聲笑著邊說的語氣，待作足了效果這才回身。
「萬里殿下，那麼．．．請您盡情的享受高樓街的夜晚吧！如果在高樓街因酒醉而忘了回來的話，剛好可以，您就說您是文海之館的執事吧！」
在鑽進車子時，文海那刻著皺紋的臉和緩下來之後，說著客套話。
唰！地，放下了帳子，人力車像是在石板路上滑行似的開始奔馳起來。離高樓街還有幾里的路程。
在道路兩邊等間隔的照明用吊燈籠，留下了令人目眩不已的殘像之後滑了過去。青龍被歌頌成了四龍島上成熟的果實。
在四個市街之中，是最富裕的街。青色的磨石子路是其一，再來就是彫出了透著花的內屏障，一看便知道。
人人身著華服，不只是女子，男人也是。每個人的髮上都簪著可愛的花朵，就這樣在街上走著。
可是在高樓街附近開始，便漂著一股濃濁的香氣。就像是那種疲累、開過頭了，快凋落了的花發出的香氣。
熱鬧、華麗，任何可以愉悅取樂的事都不欠缺，但總覺得這條街似乎失去活力很久了。
「似乎不喜歡的樣子呢！」
白龍似乎察覺到了的而低喃著。他秀麗的臉被影子給遮了。帳子的一端是開始降下的夜之黑暗，那雙銀灰色的眼眸則是緊緊的凝視著那一端。
穿過的牌坊一個比一個大，而且都是華麗的建築。漸漸的，取代吊燈籠的是路旁兩邊的茶館的燈光。而走著的人似乎也在漸漸增加之中。
「可別喝過頭了，花路。要是醉得站不起來的話那可沒辦法去搜尋夜花了唷！就算是你醉倒了我也不會把肩膀借你的哦！」（註：你是直接用抱的抱起來吧＝＝白龍！）
這是曾經醉得亂七八糟就順勢躺在別人肩上的白龍那樣自大的台詞。
「若到了要借你肩膀一靠的地步，那高樓街不就成了一片白骨之地了？」透過帳子，回看閃著街燈的雙眸，邊強硬的回答。飛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青龍之酒的味道。
讓喉嚨似火般灼燒的，白酒。總之，決定了，今晚是不能醉的！
青龍之街的喧嚷之聲，喚起了飛的耳邊仍殘留著的夜市的聲音。
沾唇為甜，入喉化苦，楊死去的那一夜的喝下的酒的感覺，漸漸的復甦。那股熱氣，正不斷的折磨著飛。
好不容易，原先跑得飛快的人力車速度漸漸減緩，轉到右邊的道路上去。有個黑影投射在帳子上。那是高聳著牌樓。
青龍──高樓街的大門。亦為成熟果實的蜜色核心。
「從這開始就必須要用走的了。」
清冷的青色燈籠引著眾人的目光。
對方手中拿著提燈，就像廟裡的長明燈一樣，淡淡的映照出了對方的手。從大門直走的石板路，照出了光與暗的界限，閃著淡淡的光。
不管哪家店，都在門前掛了個大酒缸。當然裡面是空的，但仍然從裡面飄散出濃冽的酒香。
「這裡就是高樓街。」
聽到了文海的聲音，飛不禁摒住了氣息。站著的男人手執點著肥厚蠟燭的燭台，在前面引路。那雙手的手腕內側裡，果然有著“高”字的刺青。這是高樓街的印記。
而走著的客人們的夜裝不管是誰都是身著上等絹布作的衣服，而等著主人回家的人力車是有，但卻沒有賣饅頭的小販。雖說是很熱鬧，卻沒有聽到有人隨著因醉酒而放聲高歌的人打拍子附和的聲音。唯一聽到的是從二樓傳來的很好聽的胡弓音色。
跟花路比起來，是同種卻不同外貌的情色之街。
差不多是在過了街的一半左右吧？文海走進去的是一個相當大的娼樓。
推開門，裡面的姑娘們立刻迎了上來。
「歡迎光臨～」
「歡迎來到高樓街～」
銀鈴般清脆好聽的音色響著應酬話。
「你可別被騙了喲～」面向斜一邊的自己，對自己低聲細語的白龍，飛只投以一記冷冷的目光。
過了迴廊，繞過中庭，上了二樓。
房間裡準備了豪華的宴會。在牆壁上有洋燈掛著，在明亮的房間中，有著插有牡丹花或是芍藥花等的小酒甕，像是要與並排在那邊的女孩們彼此競爭誰比較美似的。
“請”地被慇懃的招呼著。飛與白龍一起坐了下來。離床舖很近的地方放了一只舖著長布的長椅。
首先由文海替白龍倒酒。餐前的桂花酒漂散著清新的芳香。
「祝青龍與白龍友情長存！」
毫不客氣的說著，白龍仰首一乾而盡。
“哇！”地，女孩們欣喜不已，以此為信號，宴會開始。
符合曲調的舞蹈，一道接著一道的料理，送到客人面前。一個進來接著一個出去，女孩們不斷地交換著一些招呼語。
而白龍，則是很悠閒的在長椅上伸展他的身體，滿心歡喜的品嚐著美酒。
「很久沒有從白龍來的客人了！」
「新的“龍”大概也在煩惱中吧？」
對眼前的客人，知道他就是白龍的，似乎只有文海以及娼樓的主人了。
文海那刻著皺紋的臉稍稍皺了一下，但因為對方是天真無邪的女孩兒，對那些天真的話也就不當一回事了。
「這邊這位，看起來好年輕呢！皮膚好光滑，比我們還漂亮呢！」
被來倒酒的女孩摸著臉頰，而無計可施的飛，白龍看著這樣的他，臉上浮現了複雜的苦笑。
「哎呀，我也來摸看看！」
「我也要！」
連對方是大名鼎鼎的花路的首領都不知道，天真的女孩們的纖白手腕交互地摸著飛。
「你一定上得了蓮仙樓哦！」
邊掩嘴輕笑著，一位女孩開玩笑似地說了。
「好了妳們，怎麼可以對客人說這種話！」一個年紀稍長的女孩拉了拉那名女孩的衣袖。
哦、地，飛原先垂下的雙眸抬了起來。在掠過耳邊的聲音裡，似乎有東西牽動了記憶的某處，但．．．
「怎麼？是男娼窟嗎？」卻被白龍那壞心眼的反問給遮了。
在青龍的情色之街，男娼店並非少數。不過多半都是小小的店。話雖如此，在花般的高樓街裡，那樣的店似乎相當的興盛。
「店主相當的有心，聽說在街上行走時絕對不會把帳子放下來．．．」同樣位於高樓街，這娼樓的老闆似乎相當了解地邊動筷邊說。
「也就是說，在街上一旦發現了“啊、就是這個了”的寶玉的話，趁他這個孩子還小就收作養子，當然，有時候是用金錢去打動的。」
「所以，那邊那位小花，還有那邊那群女孩，都是這樣才會被打磨得那麼漂亮的。」
接著主人的話尾的女孩邊替白龍倒酒邊說。
「呵哦～真是太好了呢，萬里，你沒有被丟進那種地方。」似乎是很故意的說了“丟進”這個字眼，這樣的挖苦話讓飛皺起了眉頭。
被丟進海裡與被賣到男娼樓裡去，不管是哪個，都一樣很糟不是嗎？危險且尖銳的目光瞪向了身邊的人。
「對，就別計較那種事了！」低低地說著的白龍的聲音，反倒是像在將不高興給沈澱下來。
「該不會這邊這位客人，比起我們反而比較喜歡美麗的雄花？」對頻送秋波過來娼妓，白龍說了。
「若說是花的話，不管是什麼形狀或是什麼顏色，都無所謂。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我也不是什麼可以奢華一點的身份了啊！」
是哦，地，回以一句短短的回應。
計算著接話的時機，文海遣離了那位少女走了過來。
「其實呢，請您勞駕大老遠跑這麼一趟來，原本是不太想這麼作的，這次是我由我這位無聊的老人家來招待您，但還是想要正式邀您來青龍的府裡一趟，還希望您能抱著輕鬆的心情來。」
用連旁邊的女孩們都聽不到的聲音來說著像是在調停紛爭的話。
「那麼，也就是說，我可以把它當成“青龍”本身所想的而接受嘍？」白龍邊將杯子送到唇畔邊問。
連刺客都雇用了，為的只是要企圖併吞白龍，還只是最近的事。明明就是那種惡劣的態度，現在才又說那麼好聽的話。責備的眼神從銀之瞳滲了出來。
「這是當然的．．．」文海的聲音顯得有些乾硬。
「我這個老人啊，遵從先代的囑咐，自青龍殿下幼小之時就把他撫育到大。他的個性脾氣，我相當的了解。若能有個和平親近的機會的話，您一定可以理解我所說的。」
白龍沈默地聽著，舔舐著酒。連在一邊豎耳傾聽的飛，也感受到了文海話中的苦澀之意。
相當正直的青龍的撫育者，刻著深深的皺紋的額，沁出了汗。手則替白龍倒入了滿滿的酒。
不管怎麼說，這位老人家似乎跟使用險惡手段無緣。
在白龍要舉杯之時，主人拍了下手。
「那麼，上點水果、點心吧！」
優雅身段的二位妙齡少女立刻起身快步的走向門邊。
但是離回廊有點遠的輕巧足音，一下子變成了“啪噠啪噠”地騷亂不已的腳步聲跑了回來。
哎呀？地、老闆跟文海都以訝異的眼神抬頭看起時，遠遠的走廊那傳來了細微的悲鳴。
一名女孩變了臉色驚慌不已衝進來。
就像是要倒下去的似的直接逃進白龍胸懷裡的娼妓，一名男子追隨其後的出現在門前。
看樣子是被喝得爛醉的客人給纏上了的樣子。
「明明就是一副要人疼愛的樣子，還想逃嗎？」
令人意外的出現還伴隨著舔舐唇邊說出下流的台詞。長長的手臂為了要抓住女子而伸了過來。老闆急忙上前阻止，但．．．
「少來妨礙我！」老闆被他那麼用力、粗魯的一推，就這樣狼狽的摔倒在地上。
「名滿天下的高樓街，也有這麼漂亮的餘興節目啊．．．」連在腳邊發抖的女孩子都不想保護的白龍，輕輕鬆鬆的開口。
「既是如此難得的餘興節目，那麼，我就再來個錦上添花好了。萬里！」
瞄了飛一眼，丟了個眼神過去。
對這惡作劇的眼神，飛回以微一點頭，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
「啊、很危險的！」對邊起身邊擔心地說著的店主，報一個想令對方安心的淺笑，走上前去。
「幹嘛啊，你這傢伙！」
對吐著酒氣的對方，飛很快的低下身子，朝對方的腹部狠揮一拳過去。
“唔！”地呻吟著的男子身子彎成了兩折。就這樣押著他的肩打算把男人推出門外去的時候，比飛料想的還快上許多，忽地那雙肥壯的手腕就這樣轉而襲向飛的頸子。
飛迅快的閃身避過。抬眼瞪著自己的男人，雙眼之中，並沒有任何的酒醉之意。
──裝作醉得亂七八糟想來演戲的嗎？飛重整態勢，剛好趕上。
男人邊撫著肚子被打的地方，手伸向了附近的瓶子。飛閃過直飛而來的瓶子。背後響起了瓶子破碎的聲音。就差這麼一寸就會被打中腦袋了。飛對著這回抓著花瓶的手腕，來了記銳利迅快的踢腿。
代替逃開手腕碎裂的，是桌上的花瓶全摔在地上。匡啷！地，在地上摔成碎片，水上還漂著花瓣。
因後退而胸前大開的男子，飛竄了過去，來一記曲肘打的同時。
「老文海！」一聲大喝般的招呼響起，有人進來了！
房間的門被打開了，跟大聲呼喝一起出現的那個人，飛似曾相識。
在先前的老蕭之館。
飛不禁咋了咋舌。
在大春節之前，以保鑣的身份跟著白龍同赴老蕭之館的宴會，在那等著的，是來自青龍釀酒組織，一樣是為老蕭招待的客人。而現在眼前這位剛進來的，就是之前那些座上客的其中一位！
有著白鬍子以及一雙狡猾的眼睛。當然！對方應該也認識自己才是．．．
「在這種地方醉成這德性，還真是傷腦筋啊！」邊撫著自己的鬍子，邊對在飛前方無法動彈的大個子男人說著那樣的台詞。
「我的客人居然作了這麼沒禮貌的事，老文海，還真是抱歉哪！話又說回來～在同一家店同一天同一時間舉行酒宴，還真的是很偶然哩．．．」
然後斜瞄了白龍一眼。
「哎呀～」一點也不訝異的樣子，很故意的揚起聲音。
「樂海！節制一點！」
文海用乾澀的語調規勸，但．．．
「哎呀呀～這位不是很不錯的客人嗎？早知道就過來打聲招呼了！大概我這個樂海看來不是很受落嘛！」
「樂海．．．」無視於文海的勸諫，樂海走向長椅，蹲下身，仰首看向白龍。
「真是好久不見了，請問對我還有印象嗎？」
對那句招呼，白龍回以一抹笑，點了點頭。
「啊，曾在我死去的叔父的宴會上見過。那時候醉的人是我，但今晚似乎是你那邊的人醉得很糟糕哩！這還真的是靠酒結來的緣份哪～」
「是嗎？在青龍，人跟人之間是靠酒來建立起關係的。」似乎了解了的樂海淺笑著起身。
取過旁邊桌子殘留下來的酒杯，遞給白龍。
「重新再來一次，好好的打招呼。」從瓶子裡倒出來的白酒漸漸注滿了杯子。
白龍接過仰首一口喝光。
「您一定不認為這是很強烈的吧？」一口氣喝乾還一臉無事樣的白龍，樂海似乎有想留下來聊天的感覺。
「樂海！給我差不多一點！」文海的聲音漸漸上揚，語調也粗魯了些。「你想作的都作了，差不多一點！再不走我可要抓著你走了！」
「哎呀你看看，變成那樣臉就全丟光了！還是快點走人吧！我可敵不過大酒廳的最長老的雙眼一瞪哩！再怎麼說，對他還是抱歉，讓他生起氣來也亂恐怖一把的。」
聳聳肩，樂海很客氣的行了禮，催促那名被稱作客人的大個子男人，正要離開房間的時候，陡地睜大眼。
就在經過飛的面前時。
「呵哦～」撫著自己的白鬍子，饒富興趣的看著飛。
飛則是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只是順從的丟了個應酬的微笑過去。
「這位客人，您可帶了相當棒的保鑣過來呢！」
抬起那似看似狡猾的眼，瞇了起來。
「他不是保鑣！是我府裡的實習執事，老樂海！」白龍隱含笑意的說著。
「呵哦～是這樣啊！哎，跟不曉得在哪邊見過的某位還頂像的呢！」邊調侃似的說著，伸出明顯可以看得出皺紋的雙手伸向飛的肩。
伸長了的五根手指緊抓住飛的肩。
「真是不錯的隨從啊！」樂海戲謔的說著，白龍則是悶笑著回說：對吧？
飛聽到那句話，轉而看向了樂海，眼對眼的看回去。
對方瞇起了雙眼，閃著不穩定的惡意光芒。比之前還要危險。飛已經有所覺悟。他只是輕輕的扯動嘴角，淡淡的笑著。
「樂海，你可以回去了！」
文海下了最後通牒。手，從飛的肩膀緩緩抽離，再一次地看向白龍。
重新整理出要演戲似的語調，低聲的說道。
「總之，去見主人一面吧！打擾了，今晚就到此為止。失禮了！」就這樣垂下雙眸，走出了房間。
這回換文海走了過來，深深的垂首行禮。
「真的是非常抱歉，難得的高樓街之宴．．．」
看著對方被傾倒的花瓶所濺出來的水而浸溼了的鞋子，還有前來道歉的人。
「我還以為這就是花之高樓街招待的方式呢，不過我已經習慣花路了，品味太過高尚的話，我可會覺得無聊呢，老文海！」白龍的回應，是不算挖苦，但也稱不上安慰。
回到椅子上的飛，白龍對他悄聲說道：「如此愚蠢的開始，然後又故意慌慌張張的跑來，你不覺得跟鴉片窟的某人很像嗎？大概那些傢伙們那如此爛的演技，是青龍一貫的作風吧？」
接著又說。
「怎辦？花路。我們好像碰到釘子了呢！就這麼放棄，乖乖回去嗎？」
如此揶揄的口氣，飛很果斷的搖搖頭。「宴會，才剛開始而已吧？白龍。」
要把你的利牙收起來，還太早了！
－青花園２－
前來迎接進入青龍市街的飛與白龍之人，是個白鬍子老人。
白龍一看到是他，立刻走上前去相當客氣的拱手為禮。
不只是滿頭白髮，連下巴留著的長鬍子也都花白了。給人的感覺像是仙風道骨，但眼神給人的感覺又像是一個人很好的好爺爺。
他身邊有三個人隨侍在側，而他先將那三人遣走，向前報出自己是青龍的釀酒組織的長老，名為文海。
「這次，承蒙白龍了遂我等的心願遠從白龍市街前來，真是不勝感激．．．」邊說著寒喧用的客套話邊帶他們前往道路的邊邊正等著他們搭乘的人力車。
「因到高樓街尚有一段不短的路程，來，請上車！」那是張掛著以上等的綾錦織帳的人力車。
這不是很醒目嗎？飛不自覺的皺起眉。而似乎看穿飛的想法的文海，咳了一聲，解釋道。
「再怎麼說，還是不能讓“龍”來坐破破爛爛的車，請放心，連高樓街那也沒什麼人會亂來的。」感覺上好像是在對自己的孫子說話似的文海的口氣，飛不禁苦笑以對。
雖說是同一個組織，但是騙了老蕭而前來的人跟現在的人比起來，不管是氣氛還是態度都不相同。
「那麼，那位是？」文海向飛投了個問句過去。
雖然是在柔聲的問自己的名字，在身邊的白龍卻立刻搭腔了。
「他是在我府裡擔任執事的見習者，我帶他過來見識見識。就算多增加一個人，我想青龍的酒也不至於會乾涸。」邊說邊側目瞄了飛一眼。
確實是。在華艷的高樓街的夜遊，還帶了個保鑣之類的人在身邊那是相當無趣且煞風景的。飛邊對他給予自己執事見習者的身份感到感激邊借了從心中浮現的人的名字。
「在下名為萬里．．．」
若是他也在這個場合裡，一向是處變不驚的白龍府裡的執事管家，他也一定會是面無表情的，頂多只是動動臉頰而已吧？
八成白龍想的也是同樣的事吧？
「希望你不要出岔子哪，萬里！」邊悶聲笑著邊說的語氣，待作足了效果這才回身。
「萬里殿下，那麼．．．請您盡情的享受高樓街的夜晚吧！如果在高樓街因酒醉而忘了回來的話，剛好可以，您就說您是文海之館的執事吧！」
在鑽進車子時，文海那刻著皺紋的臉和緩下來之後，說著客套話。
唰！地，放下了帳子，人力車像是在石板路上滑行似的開始奔馳起來。離高樓街還有幾里的路程。
在道路兩邊等間隔的照明用吊燈籠，留下了令人目眩不已的殘像之後滑了過去。青龍被歌頌成了四龍島上成熟的果實。
在四個市街之中，是最富裕的街。青色的磨石子路是其一，再來就是彫出了透著花的內屏障，一看便知道。
人人身著華服，不只是女子，男人也是。每個人的髮上都簪著可愛的花朵，就這樣在街上走著。
可是在高樓街附近開始，便漂著一股濃濁的香氣。就像是那種疲累、開過頭了，快凋落了的花發出的香氣。
熱鬧、華麗，任何可以愉悅取樂的事都不欠缺，但總覺得這條街似乎失去活力很久了。
「似乎不喜歡的樣子呢！」
白龍似乎察覺到了的而低喃著。他秀麗的臉被影子給遮了。帳子的一端是開始降下的夜之黑暗，那雙銀灰色的眼眸則是緊緊的凝視著那一端。
穿過的牌坊一個比一個大，而且都是華麗的建築。漸漸的，取代吊燈籠的是路旁兩邊的茶館的燈光。而走著的人似乎也在漸漸增加之中。
「可別喝過頭了，花路。要是醉得站不起來的話那可沒辦法去搜尋夜花了唷！就算是你醉倒了我也不會把肩膀借你的哦！」（註：你是直接用抱的抱起來吧＝＝白龍！）
這是曾經醉得亂七八糟就順勢躺在別人肩上的白龍那樣自大的台詞。
「若到了要借你肩膀一靠的地步，那高樓街不就成了一片白骨之地了？」透過帳子，回看閃著街燈的雙眸，邊強硬的回答。飛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青龍之酒的味道。
讓喉嚨似火般灼燒的，白酒。總之，決定了，今晚是不能醉的！
青龍之街的喧嚷之聲，喚起了飛的耳邊仍殘留著的夜市的聲音。
沾唇為甜，入喉化苦，楊死去的那一夜的喝下的酒的感覺，漸漸的復甦。那股熱氣，正不斷的折磨著飛。
好不容易，原先跑得飛快的人力車速度漸漸減緩，轉到右邊的道路上去。有個黑影投射在帳子上。那是高聳著牌樓。
青龍──高樓街的大門。亦為成熟果實的蜜色核心。
「從這開始就必須要用走的了。」
清冷的青色燈籠引著眾人的目光。
對方手中拿著提燈，就像廟裡的長明燈一樣，淡淡的映照出了對方的手。從大門直走的石板路，照出了光與暗的界限，閃著淡淡的光。
不管哪家店，都在門前掛了個大酒缸。當然裡面是空的，但仍然從裡面飄散出濃冽的酒香。
「這裡就是高樓街。」
聽到了文海的聲音，飛不禁摒住了氣息。站著的男人手執點著肥厚蠟燭的燭台，在前面引路。那雙手的手腕內側裡，果然有著“高”字的刺青。這是高樓街的印記。
而走著的客人們的夜裝不管是誰都是身著上等絹布作的衣服，而等著主人回家的人力車是有，但卻沒有賣饅頭的小販。雖說是很熱鬧，卻沒有聽到有人隨著因醉酒而放聲高歌的人打拍子附和的聲音。唯一聽到的是從二樓傳來的很好聽的胡弓音色。
跟花路比起來，是同種卻不同外貌的情色之街。
差不多是在過了街的一半左右吧？文海走進去的是一個相當大的娼樓。
推開門，裡面的姑娘們立刻迎了上來。
「歡迎光臨～」
「歡迎來到高樓街～」
銀鈴般清脆好聽的音色響著應酬話。
「你可別被騙了喲～」面向斜一邊的自己，對自己低聲細語的白龍，飛只投以一記冷冷的目光。
過了迴廊，繞過中庭，上了二樓。
房間裡準備了豪華的宴會。在牆壁上有洋燈掛著，在明亮的房間中，有著插有牡丹花或是芍藥花等的小酒甕，像是要與並排在那邊的女孩們彼此競爭誰比較美似的。
“請”地被慇懃的招呼著。飛與白龍一起坐了下來。離床舖很近的地方放了一只舖著長布的長椅。
首先由文海替白龍倒酒。餐前的桂花酒漂散著清新的芳香。
「祝青龍與白龍友情長存！」
毫不客氣的說著，白龍仰首一乾而盡。
“哇！”地，女孩們欣喜不已，以此為信號，宴會開始。
符合曲調的舞蹈，一道接著一道的料理，送到客人面前。一個進來接著一個出去，女孩們不斷地交換著一些招呼語。
而白龍，則是很悠閒的在長椅上伸展他的身體，滿心歡喜的品嚐著美酒。
「很久沒有從白龍來的客人了！」
「新的“龍”大概也在煩惱中吧？」
對眼前的客人，知道他就是白龍的，似乎只有文海以及娼樓的主人了。
文海那刻著皺紋的臉稍稍皺了一下，但因為對方是天真無邪的女孩兒，對那些天真的話也就不當一回事了。
「這邊這位，看起來好年輕呢！皮膚好光滑，比我們還漂亮呢！」
被來倒酒的女孩摸著臉頰，而無計可施的飛，白龍看著這樣的他，臉上浮現了複雜的苦笑。
「哎呀，我也來摸看看！」
「我也要！」
連對方是大名鼎鼎的花路的首領都不知道，天真的女孩們的纖白手腕交互地摸著飛。
「你一定上得了蓮仙樓哦！」
邊掩嘴輕笑著，一位女孩開玩笑似地說了。
「好了妳們，怎麼可以對客人說這種話！」一個年紀稍長的女孩拉了拉那名女孩的衣袖。
哦、地，飛原先垂下的雙眸抬了起來。在掠過耳邊的聲音裡，似乎有東西牽動了記憶的某處，但．．．
「怎麼？是男娼窟嗎？」卻被白龍那壞心眼的反問給遮了。
在青龍的情色之街，男娼店並非少數。不過多半都是小小的店。話雖如此，在花般的高樓街裡，那樣的店似乎相當的興盛。
「店主相當的有心，聽說在街上行走時絕對不會把帳子放下來．．．」同樣位於高樓街，這娼樓的老闆似乎相當了解地邊動筷邊說。
「也就是說，在街上一旦發現了“啊、就是這個了”的寶玉的話，趁他這個孩子還小就收作養子，當然，有時候是用金錢去打動的。」
「所以，那邊那位小花，還有那邊那群女孩，都是這樣才會被打磨得那麼漂亮的。」
接著主人的話尾的女孩邊替白龍倒酒邊說。
「呵哦～真是太好了呢，萬里，你沒有被丟進那種地方。」似乎是很故意的說了“丟進”這個字眼，這樣的挖苦話讓飛皺起了眉頭。
被丟進海裡與被賣到男娼樓裡去，不管是哪個，都一樣很糟不是嗎？危險且尖銳的目光瞪向了身邊的人。
「對，就別計較那種事了！」低低地說著的白龍的聲音，反倒是像在將不高興給沈澱下來。
「該不會這邊這位客人，比起我們反而比較喜歡美麗的雄花？」對頻送秋波過來娼妓，白龍說了。
「若說是花的話，不管是什麼形狀或是什麼顏色，都無所謂。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我也不是什麼可以奢華一點的身份了啊！」
是哦，地，回以一句短短的回應。
計算著接話的時機，文海遣離了那位少女走了過來。
「其實呢，請您勞駕大老遠跑這麼一趟來，原本是不太想這麼作的，這次是我由我這位無聊的老人家來招待您，但還是想要正式邀您來青龍的府裡一趟，還希望您能抱著輕鬆的心情來。」
用連旁邊的女孩們都聽不到的聲音來說著像是在調停紛爭的話。
「那麼，也就是說，我可以把它當成“青龍”本身所想的而接受嘍？」白龍邊將杯子送到唇畔邊問。
連刺客都雇用了，為的只是要企圖併吞白龍，還只是最近的事。明明就是那種惡劣的態度，現在才又說那麼好聽的話。責備的眼神從銀之瞳滲了出來。
「這是當然的．．．」文海的聲音顯得有些乾硬。
「我這個老人啊，遵從先代的囑咐，自青龍殿下幼小之時就把他撫育到大。他的個性脾氣，我相當的了解。若能有個和平親近的機會的話，您一定可以理解我所說的。」
白龍沈默地聽著，舔舐著酒。連在一邊豎耳傾聽的飛，也感受到了文海話中的苦澀之意。
相當正直的青龍的撫育者，刻著深深的皺紋的額，沁出了汗。手則替白龍倒入了滿滿的酒。
不管怎麼說，這位老人家似乎跟使用險惡手段無緣。
在白龍要舉杯之時，主人拍了下手。
「那麼，上點水果、點心吧！」
優雅身段的二位妙齡少女立刻起身快步的走向門邊。
但是離回廊有點遠的輕巧足音，一下子變成了“啪噠啪噠”地騷亂不已的腳步聲跑了回來。
哎呀？地、老闆跟文海都以訝異的眼神抬頭看起時，遠遠的走廊那傳來了細微的悲鳴。
一名女孩變了臉色驚慌不已衝進來。
就像是要倒下去的似的直接逃進白龍胸懷裡的娼妓，一名男子追隨其後的出現在門前。
看樣子是被喝得爛醉的客人給纏上了的樣子。
「明明就是一副要人疼愛的樣子，還想逃嗎？」
令人意外的出現還伴隨著舔舐唇邊說出下流的台詞。長長的手臂為了要抓住女子而伸了過來。老闆急忙上前阻止，但．．．
「少來妨礙我！」老闆被他那麼用力、粗魯的一推，就這樣狼狽的摔倒在地上。
「名滿天下的高樓街，也有這麼漂亮的餘興節目啊．．．」連在腳邊發抖的女孩子都不想保護的白龍，輕輕鬆鬆的開口。
「既是如此難得的餘興節目，那麼，我就再來個錦上添花好了。萬里！」
瞄了飛一眼，丟了個眼神過去。
對這惡作劇的眼神，飛回以微一點頭，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
「啊、很危險的！」對邊起身邊擔心地說著的店主，報一個想令對方安心的淺笑，走上前去。
「幹嘛啊，你這傢伙！」
對吐著酒氣的對方，飛很快的低下身子，朝對方的腹部狠揮一拳過去。
“唔！”地呻吟著的男子身子彎成了兩折。就這樣押著他的肩打算把男人推出門外去的時候，比飛料想的還快上許多，忽地那雙肥壯的手腕就這樣轉而襲向飛的頸子。
飛迅快的閃身避過。抬眼瞪著自己的男人，雙眼之中，並沒有任何的酒醉之意。
──裝作醉得亂七八糟想來演戲的嗎？飛重整態勢，剛好趕上。
男人邊撫著肚子被打的地方，手伸向了附近的瓶子。飛閃過直飛而來的瓶子。背後響起了瓶子破碎的聲音。就差這麼一寸就會被打中腦袋了。飛對著這回抓著花瓶的手腕，來了記銳利迅快的踢腿。
代替逃開手腕碎裂的，是桌上的花瓶全摔在地上。匡啷！地，在地上摔成碎片，水上還漂著花瓣。
因後退而胸前大開的男子，飛竄了過去，來一記曲肘打的同時。
「老文海！」一聲大喝般的招呼響起，有人進來了！
房間的門被打開了，跟大聲呼喝一起出現的那個人，飛似曾相識。
在先前的老蕭之館。
飛不禁咋了咋舌。
在大春節之前，以保鑣的身份跟著白龍同赴老蕭之館的宴會，在那等著的，是來自青龍釀酒組織，一樣是為老蕭招待的客人。而現在眼前這位剛進來的，就是之前那些座上客的其中一位！
有著白鬍子以及一雙狡猾的眼睛。當然！對方應該也認識自己才是．．．
「在這種地方醉成這德性，還真是傷腦筋啊！」邊撫著自己的鬍子，邊對在飛前方無法動彈的大個子男人說著那樣的台詞。
「我的客人居然作了這麼沒禮貌的事，老文海，還真是抱歉哪！話又說回來～在同一家店同一天同一時間舉行酒宴，還真的是很偶然哩．．．」
然後斜瞄了白龍一眼。
「哎呀～」一點也不訝異的樣子，很故意的揚起聲音。
「樂海！節制一點！」
文海用乾澀的語調規勸，但．．．
「哎呀呀～這位不是很不錯的客人嗎？早知道就過來打聲招呼了！大概我這個樂海看來不是很受落嘛！」
「樂海．．．」無視於文海的勸諫，樂海走向長椅，蹲下身，仰首看向白龍。
「真是好久不見了，請問對我還有印象嗎？」
對那句招呼，白龍回以一抹笑，點了點頭。
「啊，曾在我死去的叔父的宴會上見過。那時候醉的人是我，但今晚似乎是你那邊的人醉得很糟糕哩！這還真的是靠酒結來的緣份哪～」
「是嗎？在青龍，人跟人之間是靠酒來建立起關係的。」似乎了解了的樂海淺笑著起身。
取過旁邊桌子殘留下來的酒杯，遞給白龍。
「重新再來一次，好好的打招呼。」從瓶子裡倒出來的白酒漸漸注滿了杯子。
白龍接過仰首一口喝光。
「您一定不認為這是很強烈的吧？」一口氣喝乾還一臉無事樣的白龍，樂海似乎有想留下來聊天的感覺。
「樂海！給我差不多一點！」文海的聲音漸漸上揚，語調也粗魯了些。「你想作的都作了，差不多一點！再不走我可要抓著你走了！」
「哎呀你看看，變成那樣臉就全丟光了！還是快點走人吧！我可敵不過大酒廳的最長老的雙眼一瞪哩！再怎麼說，對他還是抱歉，讓他生起氣來也亂恐怖一把的。」
聳聳肩，樂海很客氣的行了禮，催促那名被稱作客人的大個子男人，正要離開房間的時候，陡地睜大眼。
就在經過飛的面前時。
「呵哦～」撫著自己的白鬍子，饒富興趣的看著飛。
飛則是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只是順從的丟了個應酬的微笑過去。
「這位客人，您可帶了相當棒的保鑣過來呢！」
抬起那似看似狡猾的眼，瞇了起來。
「他不是保鑣！是我府裡的實習執事，老樂海！」白龍隱含笑意的說著。
「呵哦～是這樣啊！哎，跟不曉得在哪邊見過的某位還頂像的呢！」邊調侃似的說著，伸出明顯可以看得出皺紋的雙手伸向飛的肩。
伸長了的五根手指緊抓住飛的肩。
「真是不錯的隨從啊！」樂海戲謔的說著，白龍則是悶笑著回說：對吧？
飛聽到那句話，轉而看向了樂海，眼對眼的看回去。
對方瞇起了雙眼，閃著不穩定的惡意光芒。比之前還要危險。飛已經有所覺悟。他只是輕輕的扯動嘴角，淡淡的笑著。
「樂海，你可以回去了！」
文海下了最後通牒。手，從飛的肩膀緩緩抽離，再一次地看向白龍。
重新整理出要演戲似的語調，低聲的說道。
「總之，去見主人一面吧！打擾了，今晚就到此為止。失禮了！」就這樣垂下雙眸，走出了房間。
這回換文海走了過來，深深的垂首行禮。
「真的是非常抱歉，難得的高樓街之宴．．．」
看著對方被傾倒的花瓶所濺出來的水而浸溼了的鞋子，還有前來道歉的人。
「我還以為這就是花之高樓街招待的方式呢，不過我已經習慣花路了，品味太過高尚的話，我可會覺得無聊呢，老文海！」白龍的回應，是不算挖苦，但也稱不上安慰。
回到椅子上的飛，白龍對他悄聲說道：「如此愚蠢的開始，然後又故意慌慌張張的跑來，你不覺得跟鴉片窟的某人很像嗎？大概那些傢伙們那如此爛的演技，是青龍一貫的作風吧？」
接著又說。
「怎辦？花路。我們好像碰到釘子了呢！就這麼放棄，乖乖回去嗎？」
如此揶揄的口氣，飛很果斷的搖搖頭。「宴會，才剛開始而已吧？白龍。」
要把你的利牙收起來，還太早了！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